2015年2月18日上午10点，一辆载满货物的列车从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出发，它的目的地是捷克。这条铁路线已经连上了欧洲铁路网络，能够去往欧洲任何的火车站，通向广阔的欧洲市场。这幅图景曾经是2008年中远以43亿欧元竞标价获得比港二号和三号码头35年经营权时的愿景之一。

每周从这里出发的中远码头专列已经达到了三至四列，它们将来自远东客户的货物直接运送到中东欧。海铁联运的路线可以为客户节省7到10天的运输时间和客观的现金成本。这些优势对于那些通过海运大量出口的高附加值产品尤其重要。惠普、索尼、华为等厂商已经成为这条中东欧铁路专列的稳定客户。考虑到比港优越的地理位置，惠普的欧洲、中东和非洲地区（EMEA）项目还在比港设立了物流分拨中心，华为中远等公司随后也纷纷加入。在中远的蓝图里，比港将是世界级的集中箱运输中转中心和物流分拨中心。 

从宽敞明亮的办公室望向窗外，中远蓝色旗帜和中国国旗一道在风中飘扬。远处一排排蓝色的吊臂将集装箱从运载车上稳稳抓起，再有序地将它们吊运到停泊的巨轮上。总经理傅承求俯瞰着这一切，露出了微笑。

 在中远，大家都更习惯叫他傅船长。正是在他的带领下，自从2010年正式接管经营业务以来，中远在短短几年内将比雷埃夫斯港口建设成全球吞吐量增长最快的港口，让其跻身成地中海地区业务最繁忙的集运港之一。

比雷埃夫斯港是希腊最大港口，也是地中海东部极为重要的航运枢纽，有“地中海第一港之称”。这里是船只通过苏伊士运河最直接的大的集装箱中转港口之一，它能最便捷地中转去黑海，去亚得里亚海，地东和西非，并顺道去地西和西北欧。“一旦我们选择了这样一个战略重要的位置，就会把希腊港口真正打造为一个巨大的中转港。”傅承求说。

 中远到达比港后，将码头的装卸设备更新为现代化吊装设备，一年后开始新建三号码头，设备的更新和生产空间的扩大，使中远管理的码头桥吊速度从2010年每小时10-12个标准箱，增长到目前的28个，接近世界的先进水平。

 作为全球实力最强大的绿色航运联盟CKYHE成员之一，中远也为比港带来了丰富的合作资源。截至2012年，已经有29家船公司与比港建立了长期的业务关系。2009年底希腊爆发债务危机后，中远迅速调整策略，多拿国际上的货源来港口中转，积极开拓第三方等其它周边港口。这使希腊经济在受到经济危机重创，当地货源减少的情况下，中远公司的集装箱和中转业务依然保持着令人瞩目的增长。

 傅承求相信，在2015年1月开始动工的三号码头扩建完成后，比雷埃夫斯码头公司的操作能力将从目前的每年370万标准箱增加到620万标准箱，靠泊万箱以上集装箱船的泊位将从3个增加到5个。

管理挑战 

中远对比港的投资在希腊社会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在希腊商业界被称作“中远奇迹”。中远的商务经理塔索斯·瓦姆瓦卡迪斯对此感到自豪。他还清楚地记得，中远在接管港口业务时承受的压力。当时，针对中远的罢工活动不断，严重影响了码头的生产经营，有的希腊员工甚至喊出了“中远回家”口号。“他们不愿意失去部分既得利益和收入，当然反对，” 塔索斯说，“但希腊社会很高兴中远能来比港投资，而不是之前那种状况。”

 2010年的一项协议中，中远向资金拮据的希腊政府支付了5亿欧元作为43亿欧元中的首付资金。在中远接管前，在希腊政府经营的比雷埃夫斯港口并不像现在这样充满活力。但是为了保证生产效率，大幅减少劳动力成本和简化员工保护的规定是大部分希腊员工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自从中远接管二三号码头业务以来，比雷埃夫斯港务局（PPA）的希腊工会和官员不断地对中远的管理方式施加压力，指责中远使用承包商、在员工安全方面偷工减料来省钱，认为中远“把中世纪的劳工标准带到了希腊。码头工人工会委员会秘书长乔尔吉斯·乔宙斯甚至认为，希腊前萨马拉斯政府与中远签订的比港私有化协议中，有数项“友好条款”的细节不公平地偏袒投资者，不符合国有企业和员工的利益。“从一开始就以低廉的价格接管一个盈利中的国有企业，怎么能算是真正的投资呢？” 乔宙斯愤愤地问。如今，码头四大工会还组织比雷埃夫斯港务局的股东成立了“白色阵线”，反对进一步的私有化计划。

 目前 ，由希腊经营的一号码头仍然在比港局的管理下，总员工人数近1200人。原比港的大部分码头工人继续留在一号码头上班。在这里他们感到安全。不少工人，仍然认为对面的码头工人处在毫无安全保障的工作条件中。在他们看来，中远管理下的另一半码头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对此，塔索斯感到非常无奈。仅仅只是一墙之隔，两边的码头却进行着一场没有沟通的喊话。在中远看来，一号码头工会长期以来拒绝走进中远，拒绝了解二三号码头的实际情况。早在经营初期，中远就通过了安全、工薪等各方权力机构长达近一年的频繁检查。

 “只要你把脚踏进这边的码头，你就会发现这里作业是井然有序的。这里的工人们穿着安全靴，安全衣，戴着头盔，” 塔索斯指着窗外说：“我们对于每项作业都有不同的规范准则。所以工人在这里工作会感到安全。” 他回忆道，中远最初招进来的员工，包括码头工人，都憋着一股气来面对外界的质疑。他们想要证明自己一样可以做生意，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五年来，在瞩目共睹的成绩中，希腊社会对中远的怀疑已经渐渐消除。“他们终于明白，中远是投资着，不是入侵者。”他说。

效率优先

截至2014年11月底，中远公司共有在册员工262名，为公司提供外包劳务的工人约947名。比港的吞吐量从2010年刚刚接手的68万标准箱，到2014年增长到了近300万，翻了四倍多，而二三号码头的业务量占整个比港业务的80%。

 中远只有七名中国经理，却管理着一千多希腊工人。高效率的工作方式和低廉的价格成为比港相对欧洲其它港口的核心竞争力。在符合法律法规的前提下，减少劳动力成本，避开与工会的交涉，使中远管理下的比港迅速成为一个充满生产力的基地。 中远管理相信，工作效率是一个现代化企业永恒的发动机。“工作，工作，工作。这是别人跟我们做生意的唯一理由。” 塔索斯说。

 就连负责一号港口运营的比雷埃夫斯港务局局长斯塔夫罗斯·黑特扎克斯也承认，中远来到以后，良性竞争给港口带来了非常好的经济效益和更强的全球竞争力：“竞争者就来到了我们旁边。我们必须向客户证明自己，我们也能保证效率。

黑特扎克斯说，从2009年以后，一号码头就没有了任何罢工行为。而在一号港口留下来的雇员工资至少降了20%，作为政府降低公共雇员工资措施的一部分。

 这是希腊的国际债权人提出的改革要求之一，他们希望政府能减少对工人和工会的全面保护，让希腊企业的运行更接近富有生产力的现代企业。

 多年来，傅承求的信念一直是以服务获得船公司的信任和支持，以装卸的速度减少船公司的船期的耽误，让他们能够降低成本。“其它的，我们就严格按照法律来办。” 他坚定地说。

 政治风险

 鉴于二三号码头的私有化取得的成果，也迫于欧洲债权人的改革压力，上届萨马拉斯政府曾将一号码头经营权也列入国资私有化计划，计划将比雷埃夫斯港务局的多数股权（67%）私有化，有五家国际竞标者成为潜在买家，而资金方面极具吸引力的竞标条件使中远成为可能性最大的卖家。

 然而，2015年1月底，不堪忍受严酷的紧缩措施的希腊民众坚决地选出左翼激进联盟Syriza作为新的执政党，希望全面改变国家的困境。希腊左翼政府上台以来，立刻以强硬的态度宣布中止出售比港的多数股权，虽然新政府这些看起来更像“摆姿态”的举动并不会影响到中远目前在比港的投资，但是政府的态度会不会再次改变，收购的条件和成本会不会进一步抬高，这些不确定因素都成为中远在希腊投资的政治风险，也成为中远管理层的主要顾虑之一。

 据塔索斯透露，比雷埃夫斯港口的私有化项目是中远管理层的梦想。中远有计划也有策略，已经为每一个商业项目制定了商业计划，能让极大提高港口的管理，让比雷埃夫斯港口和中远比现在更高效地运转。他相信，有着极高失业率的一号码头将在非常短的时间以后意识到中远接管后的优势。

 对于希腊那些一直静观中远投资比港过程的观察家来说，如果希腊想要恢复经济竞争力，希腊国有企业的私营化是必然的出路。

 荷兰的智库Clingendael也在一份报告中指出，假如中远能够如外界预料地那样，获得比港67%的股权，他对比港的身份将从一个租赁者的身边转换为所有者，这对希腊方面来说至少有几点好处：1. 为希腊政府带来额外税收，并作为成功的投资案例帮助希腊吸引更多的直接外来投资 2.基于前面两点带来的希腊经济的复苏也将帮助雅典缓解与布鲁塞尔的紧张关系。希腊国家银行更认为，希腊比港私有化项目将在使希腊国内生产总值增加2.5%，并创造大约12.5万个就业机会。也有专家指出，中国企业也应该将在希腊的投资，赢得西方世界更多地信任。

“总的来说，希腊经济也很大程度得益于中国投资。不仅是中远，还有其他中国公司，比如华为。”希腊欧洲和国际关系基金会的拉布罗普洛斯教授说。他一直关注中国企业投资希腊的动向。他预计在中远投资以后，比港的业务将在四五年内超过鹿特丹港口。 “中远对比港的经营权收购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投资案例。中国完全可以将在希腊的投资作为进一步投资欧洲的范本。”他说。 

 在过去的2014年，中国对欧洲的投资再创新高，达到180亿美元。希腊作为能够连接中国和欧洲投资和贸易流动的门户国家，战略重要性日趋明显。近期，希腊新任总理齐普拉斯也在比雷埃夫斯港访问中国军舰时重申，中国企业对希腊的投资至关重要。他希望希腊可以成为中国进入欧洲的商业大门。

 傅承求则相信，不管哪个政党上台，中远在希腊都会有很好的发展。“保证效率，就是一切的答案。”他说。

胡艺瀚 发自希腊雅典

原文刊登于2015年2月27日 第一财经日报 http://www.yicai.com/news/2015/02/457923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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